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凡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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旦奴是東淵初代國師神光的徒弟, 這個胥清相信,但要說這神像就是神光,也太不可思議了。

四目相對, 胥清說:“這神像也不一定就是神光, 說不定旦奴另有奇遇。”

白石劫不置可否, 目光落在墻壁的古文字上, 繼續看了下去。胥清也忐忑地逐字逐句閱讀。

旦奴求仁得仁, 成了神光的徒弟, 從此再無人輕視她,說她是妖物。旦奴為了不被人異樣眼光看待,每次梳頭都會用頭發捆住犄角,而且她的犄角因為童年被削去一次,新長出來的不太好看。

神光帶她回平時道修的地方, 教授法術,引導正確使用妖力與靈力。

旦奴問他:“你說我是龍命,是什麽意思?”

神光淡聲道:“古時有龍,今已滅絕,但殘存龍氣,流轉人間。有靈之物若是被龍氣入體,便是龍命。”

“龍氣入體有什麽用?”旦奴其實她已經猜到。

“呼風喚雨罷了。”

“……罷了?”旦奴還以為自己很厲害,結果在神光嘴裏, 就是一句罷了, “龍氣為什麽會入我的身體?”

神光道:“你心性純善, 天生靈脈,是被龍所喜的。”

旦奴不由得想起自己可憐的母親, 當年她是因為想給父親做點蘑菇湯,上山采蘑菇, 才會被蛟族男人……

旦奴哀嘆:“善良有什麽用呢?總是被傷害。”

神光望著她,黃金面具後的眼睛波瀾不驚,“如果你不善良,此刻已在幽冥鬼府。”

旦奴:“……師父我會一直善良的。”

旦奴就在東淵留了下來,由神光親自教導三年。這三年裏,她學到了很多知識,也明白了許多道理,見識了人間的美好與醜惡,但她初心不變,依然喜歡石雕。

她也給東淵的皇宮雕刻了一面壁畫,畫中不再是是幻想出來的山河景象,而是曾經親眼領略過的一山一水,一草一木。

可惜東淵的皇宮實在是太大,旦奴用了三年時間也就雕了一條長廊。

烽火突然地到來。

青荒妖族在魔君的帶領下,連攻東淵三座城,眼看就要長河西下,攻入東淵腹地。

東淵屹立千年不衰,青荒在魔君的統治中欣欣向榮了幾千年,兩族終於圖窮匕見。東淵對此無不驚慌,包括旦奴都是惶惶的。

她急切地找到神光,“師父,妖族攻來,我們怎麽辦?”

神光道:“你可以先挖個坑,把自己埋了。”

旦奴:“……師父救命。”

神光穩如磐石,看了眼天上的太陽,道:“放心,東淵的太陽,不會落下。”

旦奴聽懂了,有神光在,東淵不會敗!

神光與魔君真正交鋒,是在東荒戈壁。旦奴不放心自己師父一人迎戰魔君的千萬妖魔大軍,悄悄跟了去。

她見到了一場驚天動地的鬥法,天地間既昏暗又光亮,既渾濁又清澈,日月為之失色,星辰為之顫抖。旦奴都不知道該怎麽描述,她只記住了一點,黑的是魔君,白的是神光。

這一鬥,就是三天三夜。

別說普通人了,就是妖魔也有些撐不住,旦奴躲在荊棘叢中差點睡著,困得直打哈欠,眼淚在眼眶裏打轉……

她眼巴巴地看著天上,他們到底什麽時候打完?

實在撐不住,她摸出懷裏的燒餅,啃了兩口。結果這燒餅香飄十裏,被妖魔被聞到了,張開血盆大口撲來。

旦奴嚇得把燒餅往上一拋,那妖怪叼住燒餅,一口吞了下去,然後看著旦奴垂涎三尺,“好美味的人類。”

旦奴情急之下扒拉頭發,露出頭上的犄角,“嘿兄弟,我們都是妖族!”

那妖物嘎嘎怪笑,眼冒紅光撲上去,“女人!”

旦奴撒腿就跑,邊跑便喊:“救命啊!非禮啊!你再追我,我就不客氣了!”

妖怪:“嘿嘿嘿女人!”

旦奴掏一張雷符丟了過去,轟隆一聲,妖怪被劈得烏漆嘛黑,頭冒青煙,直挺挺倒了下去。

更多的妖怪襲來,旦奴丟出一大把雷符,拼命擠出一滴眼淚,天上下起了雨。

雨雷交加,更是厲害,妖魔頃刻倒了一半,另一半消失在突如其來的極光中。

旦奴擡頭看去,但見天青日朗,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緩緩落下。

直至男人雙足落地,旦奴還呆站著,小心翼翼喚了聲:“師父?”

神光的黃金面具不知何時掉了,他若無其事地重新變了一張出來,戴在臉上。旦奴睜大眼睛,她確定,這就是她師父。

神光面向她,說:“你可以出師了。”

旦奴楞住,“什麽?”

神光看向天邊,旦奴隨之望去,瞳孔微微放大。碧藍無際的蒼穹中,飄來一道祥瑞的七彩之光,隨著光的接近,神光的身上也泛起了與之相同的光芒。

他沐浴在那神聖寧和的光輝中,就像即將遠去。

旦奴伸出手想抓住,又覺得放肆,憂傷地問:“師父你要走了?”

神光說:“我在東淵已幾千年,今日是我最後一劫,再不走,將會影響這個世界的氣運。”

旦奴聽不懂,只問:“您要去哪裏?還會回來嗎?”

“不知道。”神光說,“去我該去的地方,有緣自會再見。”

旦奴咬住唇,眼眶通紅,泫然欲泣。

“不許哭。”神光命令道。

旦奴憋了回去,“您都要走了,還不許我哭?”

神光說:“那你哭過之後,記得祝禱雨停。”

旦奴汪汪大哭,眼淚蒙眬之際,神光不見了,她悲痛欲絕地喊:“師父您好走!!”

看到此處的胥清:“……”有點想笑怎麽回事?

不過神光的樣貌究竟什麽樣?

懷著迫切的心情,胥清走到第七面墻,距離旦奴的自傳已經快結束。

神光離開後,旦奴回去覆命,說她師父得道成仙去了。遺衣族對此深信不疑,因為神光自打出生就不凡,他們為神光建了神光殿,旦奴作為神光唯一的弟子,成了聖女。

人們是真敬仰神光,但遺衣族也是真想用神光賺錢……旦奴自從成了聖女,每日做的,就是在人們面前覆述一遍她師父的英勇事跡,以此激勵人們捐贈香火。

旦奴覺得沒意思,幹了不到半年就跑了,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在東淵很快就會被找到,於是她又跋山涉水回了家鄉。

離開家鄉時,旦奴滿懷對東淵的憧憬,對未來的期盼,過了這些年,她竟然如同來時一般,又輕悄悄地回去了。

旦奴的心境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她不再追究外界的繁華,她更想知道,自己到底想做什麽。

回到久違的瑪慶村,讓她高興的是,父母還在,並且收養了兩個孤兒,一個是弟弟,一個是妹妹。

父母見她歸來,大哭一場,原來他們都以為她死在外面了。

旦奴回到了家鄉,又開始做石雕的生意,她的手藝依然被人們記得,開張不到半年,就存了一筆錢。

她用這筆錢買了一塊巨石,切出最好的部分,一點一點開始雕刻。

弟弟妹妹問她,刻這麽大的石頭幹什麽。

旦奴回答:“這是我師父。”

“姐姐的師父是塊大石頭啊。”弟弟妹妹笑著跑去告訴爹娘。

旦奴笑笑,這一刻就是三年,比皇宮裏的壁畫還細致。因為她苦惱,怕自己遺忘,又怕自己刻不出師父的萬分之一形貌,她只能每日都畫一張圖紙,將師父的面貌深刻腦海。

這三年裏,她還悄悄雇村上的石匠們,修煉了一座水上廟宇。她用結界護住,就算將來她死了,廟沈了,塔中的神像永垂不朽。

人間歲月匆匆,旦奴轉眼就到了八十歲,她始終沒能等到與師父的再見之日,雖然可惜,但她覺得這樣也好,她這麽老,眼睛也看不太清楚,就算師父到了眼前,她也認不出。

唯一能認出的,就是她親手雕刻的神像。

……

胥清沈默了。

白石劫一時也沒出聲。

這神像就是東淵初代國師,神光。

胥清一轉身,就在神像腳下看到一金燦燦之物,上前查看,果然是黃金面具。所有的證據都齊全了。

胥清端起沈重的黃金面具,就像端起自己那顆沈甸甸的心臟,“這神像是神光。”

白石劫道:“光憑旦奴的法術,不足以支撐此處五萬年之久。”

胥清放下面具,認可道:“至少憑她一人是不行的。”

“神光回來過。”白石劫肯定道,“是他‘凍結’了此處的時間,讓廟宇保持原狀。”

胥清嘆道:“那又怎麽樣呢,旦奴都死了。”

“凡人終有一死。”白石劫道,“在最初,神光就應該想到了。”

胥清:“就是因為這樣,才更讓人心傷。”

白石劫擡頭看向塔頂,八面墻正對四面八方,格局開闊,風水極好,“這裏是修煉的好地方,說不定神光還在這裏修煉過。”

“在這裏?對著自己石像嗎?”

白石劫置之一笑,道:“風水寶地,不會無緣無故成為風水寶地。這廟宇沈在水下,也有它的緣故。”

“什麽緣故?”

“你知道地脈源嗎?”

胥清愕然,“知道。傳說是地脈起源處,很重要。地脈斷了可以續接,地脈源損壞就是釜底抽薪。”

白石劫道:“我一進這裏就感覺有股壓迫之力,似乎在催促我離開。想來是因為地脈源。”

“我怎麽沒感覺到??”

“你心大。”

“……”

胥清半信半疑,“地脈源那麽重要,怎麽會在一個小村莊裏?還是湖底。”

“是與不是,看看就知道。”白石劫說著,雙手結印施法,在地上畫出一個小型法陣,金光爍爍,符文艱澀。

胥清剛邁出一步,就被白石劫拉了進去。

他們沈入更深的湖中,緊接著一張漁網兜住他,破水而出——

“肯定是大魚哈哈哈!……哈??”

胥清:“……”震驚!道宗第一人與妖王居然被當成魚撈了上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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